第十六章 满堂皆醉汉 钱盈洁端了一盆药草调制的药水,再回到房间时,亚马立刻假装已经睡着了。 钱盈洁怀着一颗娇羞无限的心,将房门轻轻掩好,再轻手轻脚来到床边。 钱盈洁痴痴地看着他的脸,那张成熟又纯真的脸上,下巴上的胡渣子,凭添几 分爽朗不羁的味道。 自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对这个人日思夜想,念念不忘,而他却不知怎么搞的? 对自己永远只保持一个对大姊的尊敬…… 而此刻,虽然受了师父的怂恿鼓励,却仍是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个人此刻就睡在面前,她却心跳加速,全身发抖,呼吸急促起来…… 她该怎么办? 想起手上一包药粉,立即倒入自己嘴中,用唾液溶化开来,然后对准他的嘴, 低头吻了下去,将药哺入他的口中…… 一股清凉甘甜,顺喉而下,亚马不自觉地大口吞咽着…… 他甚至伸手搂住了她的头,用力吸吮她的丁香舌,要求更多…… 这样一吻,年近三十却未经人事的钱盈洁,就如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他的怀 中了…… 亚马竟也忘情地拥住她,亲吻她,吸吮她…… 他已伸手剥除了她的衣衫,他已攻入了她…… 一连串的疯狂攻击,像一连串的狂风骤雨,几乎要将钱盈洁彻底摧毁。 幸而她能在极端的刺激中,努力保持冷静,施展师门无上逼毒心法“水火既济, 引溃导毒”…… 配合着刚刚吞下的金线碧蝇散,药力行开,果然渐渐的将那顽恶之毒往外逼去 …… 亚马叹息道:“钱姊辛苦了……” 钱盈洁道:“我把师门无上逼毒心法告诉你,你全力施为,定能痊愈!” 亚马道:“好,你说,我听。” 经过一再反覆努力,钱盈洁几乎快要承受不住时,亚马终于大声呻吟着将恶毒 从十指之尖,迫了出来! 可怜的钱盈洁还要忍着全身酸软,勉强撑起身子,下床端来那盆有药的水,将 他的手浸入盆中…… 那毒真是厉害,不一会工夫,一盆水竟然变成墨汁一样的黑色! 钱盈洁吃惊道:“不行,我得再去换一盆来……” 她忍住胯下的刺痛,穿上衣裳,端了这盆黑色的毒水,走出房门。 只见李老太太已经守候在房门口,向这盆内一望,欣然道:“成功了!” 钱盈洁道:“还有余毒未清。” 李老太太道:“就照这方法多做几次……” 钱盈洁羞得低下了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行了,我实在受不了……” 突然“叭”地一声,一块小石头之类的东西砸在墙上,刚刚好反弹在窗前。 钱盈洁吓了一跳,李老太太亦一掠而至,道:“这么晚了,还有哪个会来?” 房内的亚马稍微思索了一下,道:“我看八成是‘鬼捕’李公度那家伙。” 李老太太道:“你的朋友怎么都是夜猫子?专门半夜三更的往人家家里跑。” 亚马道:“李头儿不是莽撞之人,他来找我一定有急事。” 李老太太忽然道:“你方才说,你想见识见识我的‘满堂皆醉汉’?” 亚马迟迟疑疑道:“是啊,不过……” 李老太太不等他说完,便朝钱盈洁使了个眼色:道:“你去把那个叫甚么‘鬼 捕’李公度的叫进来,顺便到后面替他们准备两碗热茶,愈浓愈好。” 钱盈洁答应一声,一步一回头的走了出去,临出房门还冲着亚马叹了口气。 亚马赶紧起身穿衣,李老太太似笑非笑的向他道:“这下你捡到便宜了……” 亚马叹道:“感谢干娘成全,把您唯一的宝贝徒弟都给了我……” 李老太太也叹道:“就看你以后对不对得起她啦!” 李公度轻快的脚步声转眼已到了门外,先轻轻的咳了两声,才撩起门帘,慢慢 的走进来。 一进门便先向李老太太施了一礼,道:“深夜打扰,情非得已,还请您老人家 多多包涵。” 李老太太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客套免了,谈正经事要紧。” 李公度目光立刻转到亚马脸上,紧紧张张道:“马大侠,告诉你一个不太妙的 消息!” 亚马惊道:“甚么?” 李公度道:“申公泰已经到了济南!” 亚马登时吓了一跳,道:“你有没有先去通知叶红一声?” 李公度道:“去过了,可是他不在家,只有‘索命金钱’钱红在那里养伤。” 亚马道:“赌场呢?你有没有去看看?” 李公度道:“有,钱红一告诉我,我马上赶了去,结果也没找到他,只看到金 三娘与‘千手观音’正在赌钱……” 说着,身体忽然摇晃了一阵,酒意盎然道:“他奶奶的,那女人坐在赌枱上… …跩得像二五八万似的,居然……连理都不理我。” 只一会工夫,他说话的神态完全变了,语气也显得粗俗不堪,与先前判若两人。 亚马大吃一惊!道:“李头儿,你方才有没有喝过酒?” 李公度连连摇头道:“没有,如果我喝过酒……我非好好揍她……一顿……不 可……” 他愈说语声愈含糊,说到后来,舌头也短了,脚也软了,却突然醉态可掬的指 着亚马,笑嘻嘻道:“哎呀,你……醉啦,你看……你连站都……站不稳了,没关 系……我扶你……” 他一面说着,一面竟然摇摇摆摆的往亚马身上扑了过去。 亚马双手负伤,无法扶他,只好用肩膀将他顶住,慢慢把他顶到一张靠椅上, 自己也在旁边坐下,急急问道:“你赶快告诉我,那个女人有没有说出叶红的下落?” 李公度两眼翻了翻,道:“哪个……女人?” 亚马急道:“当然是金三娘。” 李公度敲着脑袋,道:“金……三娘……咦,这个名字……熟得很,我好像… …在哪里听过……” 亚马苦笑着摇摇头,无可奈何的抬眼望着李老太太,道:“干娘,看来您的‘ 满堂皆醉’好像还真有点门道。” 李老太太冷笑道:“岂止是一点门道,厉害的还在后面,你等着瞧吧!” 亚马笑笑,但笑容却很快就不见了,猛地摇晃了一下脑袋,道:“咦?我的头 怎么有点……昏昏沉沉的?” 这时李公度陡然大叫一声,道:“我想起来了……金……三娘……是个…女人!” 亚马神情骇然的跳了起来,两腿一软,又跌回在椅子上,急忙喊道:“钱盈洁, 快,解药……” “噗”地一声,门帘整个被人扯下来,钱盈洁的冷面孔又出现在门口,手上端 着一支托盘,盘中两只碗里还在冒着热气。 亚马招手道:“快点,你还站在那里……干甚么?” 钱盈洁冷笑道:“真不中用,只一下子就醉成了这副德性。” 亚马迫不及待道:“废话少说……快拿来,我跟他……还有重要的事……要… …” 钱盈洁这才慢条斯理的走过来,刚刚将药碗递到亚马手上,另外一碗已被李公 度抢了过去。 只见他喊了一声:“干杯!” 脖子一仰,竟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一口灌下肚去,然后张着嘴……不断的呵 气道:“哇,这酒……真他奶奶的够劲……” 说完“当琅”一响,药碗掉在地上,人也缩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亚马也小小心心的将解药喝了下去,调息片刻,才站起来,望着依然动也没动 的李老太太,笑道:“原来方才不是您亲手施的毒。” 李老太大道:“事事都要我亲手做,我收徒弟还有甚么用?” 亚马连道:“是,是。” 涎着脸往前凑了凑,又道:“您老人家要不要再收一个徒弟?” 李老太太脸孔一绷,道:“你少来打我的主意,我没把盈盈给你的‘一笑解千 愁’收回来,已经对你不错了。” 钱盈洁连忙道:“小马,你不是跟李头儿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么?还不赶快把 他叫醒。” 亚马这才想起事关叶红的安危,急忙在李公度椅子上踹了两脚,道:“李头儿, 醒醒!” 李公度一副好梦乍醒的样子,揉揉眼睛,道:“这是怎么搞的?我好像忽然睡 着了。” 亚马仁道:“你还没有告诉我,金三娘跟你说了些甚么?” 李公度想了想,才道:“她甚么都没说,只顾专心赌钱,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我 一眼。” 亚马恨恨道:“这个该死的金三娘,我真想狠狠的揍她一顿。” 李公度道:“我也是这么想,可是他是‘断刀浪子’的女人,我不能那么做, 所以才赶来找你。” 亚马叹了口气,道:“你找我有甚么用?我又不知道他会去甚么地方?” 李公度瞄了李老太太和钱盈洁一眼,道:“至少你比我了解他多一点,你也许 知道除了金三娘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户头?” 亚马皱眉道:“甚么其他户头?” 李公度又扫了李老太太师徒一眼,低声道:“户头就是相好的,就像你除了萧 姑娘之外,还有个甚么聂小眉、屏儿、飘飘等等……” 亚马急咳一阵,道:“你胡扯甚么?我哪有那么多的等等。” 李老太太“哼”了一声,道:“你的本事倒不小,来济南不到几年工夫,居然 被你骗上这么多女人。” 李公度也接腔道:“是啊,我一直觉得奇怪,像他这种人,既没有人才,也没 有钱财,怎么会有这么多女人喜欢上他?” 亚马忍不住用袖管在下巴上擦了擦,道:“其实也没有几个,飘飘、屏儿,都 是老朋友不算,在济南结识的,也只有萧红绫和聂小眉两个而已。” 钱盈洁“噗嗤”笑道:“听你的口气,好像两个还嫌不够似的?” 亚马忙道:“够了,够了,太多了。” 李老太太又哼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将来你用甚么方法?把这几个女人 摆平。” 李公度想起那天聂小眉醋劲十足的模样,不禁摇着头道:“难,难,难!” 亚马瞪眼道:“你说甚么难?” 李公度咳咳道:“我是说……现在想找到‘断刀浪子’恐怕很难。” 亚马道:“难也要找,事到如今,咱们只有去拜托龙飘飘,叫她发动龙府的弟 兄,无论如何要在天亮之前把他找出来。” 李公度立刻站起来,道:“好,我这就去找龙飘飘,你安心在这里养伤,这件 事包在我身上……” 话没说完,亚马身形猛地往前一撞,李公度一时垫丛不稳,重又坐回原处。 只听“呼”地一声,一个沉甸甸的东西破窗而入,刚好嵌进李公度头顶的墙壁 上。 那东西金光闪闪,嵌进墙壁,仍在“嗡嗡”作响,李公度倒抽了一口气,惊叫 道:“好家伙,它差点要了我的命!” 原来嵌在壁上的,竟是一支纯金打造的金钱镖。 钱盈洁叹了口气,道:“人在走运的时候,真没办法,半夜三更的,都有人赶 着来送金子。” 亚马微微怔了一阵!才道:“钱盈洁快去开门,这是我的朋友‘索命金钱’钱 红。” 李老太太道:“就是在叶红家里养伤的那个人?” 亚马道:“不错,他的伤势不轻,你们可千万不能在他身上动手脚!” 钱盈洁转身走了出去,边走边道:“那就得看他顺不顺眼了。” 过了不久,钱红在钱盈洁的搀扶之下走了进来,一进门就靠在椅子上,虽然朝 李老太太直拱手,却连话都已讲不出来。 钱盈洁摇着头道:“看来金三娘的医道也有限得很。” 李老太太喝道:“胡说,这种伤势,本来就不宜挪动,怎么能怪人家金三娘?” 钱盈洁脸孔一红,道:“我去弄副药,先把他的伤势稳一稳,您看如何?” 李老太太沉吟了一下,道:“也好,下药小心一点,可不要替我丢人。” 钱盈洁一笑走出房门,神态间充满了自信。 钱红好像这时才转过气来,道:“不要紧,我还撑得住。” 亚马望着壁上那支金钱镖,笑笑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使用这种 东西,而且威力丝毫不灭,倒也真不简单。” 钱红嘴巴咧了咧,道:“只要我的手还能动,功夫就不会走样。” 亚马目光闪动道:“你有没有打过残月环?” 钱红没有吭声,只愣愣的望着他。 亚马道:“你不必耽心,我只想借用你的手,替我把残月环打进钥匙孔里而已。” 钱红怔怔道:“甚么钥匙孔?” 亚马道:“当然是宝藏之门口上面的钥匙孔,‘巧手赛鲁班’公孙前辈以残月 环这种难以控制的暗器作钥匙,我想这其中必定隐藏着一般人难以办到的玄机,所 以我才不得不找你帮忙。” 钱红道:“可是马大侠施放暗器的手法,江湖上无出其右,何必我帮忙……” 亚马不待他说完,已将那双缠裹着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钱红傻住了!过了半晌才道:“我行么?” 亚马道:“只要你能保持方才施放那枚金钱镖的火候,就没有问题。” 钱红道:“既然马大侠这么说,我也只好试上一试了。” 亚马道:“不能试,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败,所有进去的人就再也别想出来 了。” 钱红听得不但脸色大变,连一向沉稳的双手都紧张的颤抖起来。 李公度不安的咳了咳,道:“马大侠,看情形,咱们还是再等几天吧!” 亚马摇头道:“愈等对咱们愈不利,再等下去,咱们的人只怕都要被他们杀光 了。” 李老太太忽然叹了口气,道:“我看你们这班人都疯了,为了钱,连命都不要 了。” 亚马苦笑道:“现在已经不是钱的问题,就算我们决定就此罢手,秦光斗和曹 刚那批人,也绝对不可能放过我们的。” 李公度也急急接道:“不错,回头路是万万走不得的,事到如今,咱们也只有 跟他们拚了。” 李老太太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道:“好吧,就算你要拼命,也是后话,钱大 侠负伤赶来,一定有很重要的事,你们何不先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 亚马和李公度这才住口,目光同时转到钱红脸上。 钱红神情突然一紧,道:“对了,有件事我非要马上告诉你们不可。” 亚马道:“甚么事?” 钱红道:“方才金三娘突然赶回来,拿了一瓶药又匆匆走了。” 亚马一怔道:“你有没有问问她拿走的是甚么药?” 钱红道:“我没问,按说她回来拿药,也不算甚么大事,不过她临走留下几句 话,我觉得很反常,所以才急忙赶来告诉你一声。” 亚马紧张的道:“她留的是甚么话?” 钱红道:“她叫我转告‘千手观音’,说对她的约束到此为止,叫她尽快离开 济南,并且将所有的钱都留下来,叫我通通转交给她……你瞧这件事是否有点不太 对劲?” 亚马怔了怔!道:“这简直是在做最后交代嘛?” 钱红道:“是啊,我也觉得有点诀别的味道。” 亚马猛一顿足道:“糟了,我看她八成是在赌场里听到叶红负伤的消息,才跑 回家取药,准备去替他疗伤的。” 李公尘止即道:“嗯,有此可能。” 李老太太却幽幽的道:“也可能她听到的是叶红被杀的消息,跑回去拿药,是 为了要自戕。” 李公度干笑两声,道:“那是您老人家太不了解叶红,想杀死他谈何容易?” 亚马也笑笑,道:“不错,前两天龙飘飘还谈到,除非他自己想死,否则……” 说到这里,忽然把话顿住,慌不迭的扑向钱红,道:“那女人有没有说要到甚 么地方?” 钱红摇头道:“没有,等我想起要问他的时候,她的车子已经去远了。” 亚马皱眉道:“甚么车子?” 钱红道:“赌场里接送她的,专开双套马车,快的不得了,想追都追不上。” 亚马道:“那你也总该听出车子朝那个方向走的吧?” 钱红想了想,道:“好像是朝北。” 李公度道:“那就不会错了,申公泰一定从北边进城,叶红想拦他,极可能等 在渡口附近。” 亚马道:“走,咱们去找找看。” 说完,连招呼都没打一声,两人便已冲出扇门。 钱红赶紧站起来,朝李老太太拱了拱手,又将嵌在壁上的金钱镖收起,也慌里 慌张的跟了出去。 这时候钱盈洁刚好端着托盘走出来,一见到钱红要走,急忙迫在后面喊道: “钱大侠,你的药……” 钱红道了声:“谢啦!” 回手抄起药碗,边喝边走,边走边喝,一直奔出大门。 钱盈洁怔怔的站在那里,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听得“呼”地一声,一 只空碗已落在她的托盘中…… 那辆双套马车正停在江边的一座残破的小庙前。 庙堂中间燃着一堆火,叶红就躺在火堆旁边,覆盖在他身上的一条雪白的毛毯, 已被染红了一大半,但他脸上却一丝痛苦的表情都没有。 金三娘也一点都不悲伤,只紧紧的拥着叶红,嘴里还在哼着小曲,倒是站在门 外,毫不相干的车夫,反而满面泪痕,伤心得犹如死了亲人一般。 亚马一冲进去,就不禁愣住了! 叶红居然对他笑笑,道:“我早就猜着了,第一个赶来的一定是你。” 亚马急忙走上去,道:“你伤得怎么样?” 叶红惨笑道:“这次真的要完蛋了。” 亚马将目光闪开,道:“那个姓申的呢?” 叶红道:“走了,被他那两个侍卫抬走了。” 亚马神情一振,道:“你是说……那家伙也负了伤?” 叶红笑笑,道:“任何人想要我‘断刀浪子’的命,多少都得付出点代价。” 亚马连连点头道:“那当然,我相信他的伤势也一定轻不了。” 叶红似乎想了想,才道:“嗯,的确很严重,比我的还严重,不过我的伤会死 人,他的伤却还可以活下去。” 旁边的金三娘突然吃吃的笑了起来,笑得好像还蛮开心。 亚马不禁又愣住了! 这时李公度也赶过来,紧紧张张道:“那姓申的走了多久?” 金三娘抢着道:“已经有一会了,不过他们走不快,你要想追还来得及。” 叶红忙道:“不要追,让他走吧,他是堂堂正正赢我的,不要为难他。” 李公度急道:“可是这个人是个祸害,无论如何留他不得。” 叶红道:“你放心,他这趟是白来了,对你们已经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说到这里,忽然一阵急咳,鲜血也不断的喷在覆盖着的那块毛毯上。 亚马、李公度,以及刚刚走进来的钱红,不禁相顾变色,都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金三娘却不慌不忙的取出一支酒坛,灌了叶红几口,自己也喝了几口,又将坛 塞盖紧,小心的收在身边。 钱红眼睛眨也不眨的瞪着那坛酒,道:“金三娘,你方才带出来的那瓶药呢?” 金三娘面泛红霞道:“已经搀在酒里了,如果没有这瓶东西,他疼也疼死了, 还哪里可能像没事人儿一样,跟你们在这聊天呢?” 钱红松了口气,道:“原来是止痛药,那我就放心了。” 叶红几口酒下肚,立刻回复了原状,笑咪咪的望着钱红,道:“你也跑来了, 那太好了,我刚好有句话要问你。” 钱红急忙往前凑了凑,道:“叶兄有话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叶红道:“那天你答应我的事,算不算数?” 钱红怔了怔!忽然在自己脸上打了一记耳光,道:“那天是我胡说八道,叶兄 你千万不能当真。” 叶红脸色一沉,道:“甚么?你想赖账?” 钱红嗫嚅道:“我……我当然不敢赖账,不过……诚如叶兄所知,我现在百伤 在身,实在无力挖坑,如果叶兄想死,也等我伤势痊愈之后再死也不迟。” 叶红轻轻一咳,道:“等不及了,你随便把我埋掉算了,如果没有力气,可以 挖得浅一点,好在我身上油水不多,野狗也不会有胃口……” 钱红没等他说完,便已扑倒在地,放声痛哭起来。 亚马和李公度也不禁垂首一旁,恻然无语。 叶红又开始咳嗽,咳得比以前更厉害。 金三娘又取过酒坛,灌了他几口,自己也喝了几口,然后在耳边摇晃了一下, 发觉坛中余酒无多,索性通通给他灌了下去。 亚马微微怔了怔!道:“金三娘,你说这坛酒是止痛的?” 金三娘道:“是啊。” 亚马道:“叶红喝这种酒可以止痛,你喝这种酒有甚么用?” 金三娘道:“那是因为我比叶红更怕痛。” 亚马道:“可是你并没有受伤啊?” 钱红也忽然止住悲声,抬眼望着她,脸上充满了疑问的表情? 金三娘甚么话都没说,只淡淡的笑了笑,目光在三人脸上缓缓掠过,猛地将身 子往前一扑,整个压倒在叶红的胸膛上。 亚马立刻发觉情况不对,大喊一声:“使不得!” 想要冲上去抢救,已经来不及了! 但见一截雪亮的刀光,已自金三娘背部透穿而出! 显然是她的死意已坚,早将“断刀浪子”视若生命的那柄钢刀,隐藏在毛毯中。 鲜血不停地自刀口处沁出,刹那间已将金三娘雪白的衣裳染红。 三人全都骇然的傻在那里,每个人都是一脸惊惶失措的神色。 叶红也怔住了!看着那雪亮的刀尖,又看着金三娘那张扭曲的脸庞,好像仍然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道:“咦?你这是干甚么?” 金三娘眉尖紧锁,喘嘘嘘道:“你死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还不如陪你一道 走,也免得你一个人在阴间寂寞。” 叶红登时叫起来,道:“你胡来,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为甚么不先跟我商量 一下?” 金三娘状极痛苦的呻吟着,道:“我才不会那么傻,我跟你商量,你还肯让我 死么?” 叶红怔怔的望了她一阵,突然疯狂般的喊道:“‘江湖野马’亚马,快,快帮 我救救她,我不能让她死,我不准她死,我一定得叫她活下去!” 亚马急忙走上去,蹲在他的面前,道:“叶红你冷静一点,她的时间已经不多, 我想她一定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叶红一把抓住亚马的衣襟,道:“你是说她没救了?” 亚马黯然的点点头。 叶红颓丧的松开手,目光呆滞的又转回到金三娘的脸上。 金三娘也正望着他,眼中充满了柔情蜜意,道:“你知道么?当年我一遇上你, 我就知道我完了。” 叶红呆呆道:“为……为甚么?” 金三娘道:“因为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一个长命的人,那个时候我就下定了决 心,你死,我就死,你活一天,我就陪你一天。” 叶红道:“那你为甚么不早告诉我?如果你早说,也许我们可以活得久一点。” 金三娘摇摇头,道:“十几年已经不算短了,比我估计的已长出很多,我已经 很满足了。” 叶红直到这时才开始伤心,眼泪才一颗颗的掉下来。 金三娘依然面带微笑,一面怜惜的替他拭泪,一面附在他耳边道:“叶红,你 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 叶红呜咽着道:“甚么事,你说,就是一百件我也答应。” 金三娘道:“我不要一百件,我只要一件。” 叶红道:“好,一件就一件……你说!” 金三娘声音小得几不可闻,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下辈子一定娶我?” 叶红忙道:“我答应,我当然答应!只要你肯嫁给我,我发誓我一定娶你。” 金三娘的手指渐渐自叶红脸上滑落,身子也完全瘫软在叶红的手臂上,她似乎 松了一口气…… 也是最后的一口气,正如叶红所说、她至死都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叶红却已像泪人儿一般,不断地大喊着:“金三娘……金三娘……” 可是金三娘却再也没有一点反应,再也不会答应他一声…… 叶红终于紧紧的抱住她,放声大哭起来。 一旁的亚马也忍不住泪如雨下,钱红更是早已泣不成声,连一向面冷情绝的 “鬼捕”李公度,也转过身去不断的拭泪。 叶红的哭声愈来愈小,脸色也愈来愈苍白,苍白得已近于死灰色。 身旁的火堆将成灰烬,地上的鲜血也逐渐凝固,断垣残壁间已微微透进曙光, 天就快亮了。 叶红的哭声终于静止下来,双眼也已合起,连挂在眼角的泪珠也完全停顿在脸 颊上。 三人不禁同时感到一股寒意,每个人都默默的盯着他的脸,都以为他已跟随着 金三娘走了。 谁知这时叶红却忽然又睁开眼睛,望着三人幽幽诡笑起来,边笑边道:“我突 然想到一个问题……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很想向三位请教一下再走。” 亚马愣愣道:“甚么问题?你说!” 叶红道:“如果一个男人,那话儿只剩下了一半,你们说他还能不能讨老婆生 孩子?” 三人听得全都傻住了,过了许久才想通是怎么回事,忍不住齐声大笑起来,但 也仅笑了几声,便又不约而同的停住。 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悲伤气氛,因为叶红就在这转眼工夫,已面 带着得意微笑,手拥着金三娘,走完了他短暂而又灿烂的一生…… 门外人声噪杂,似乎已将这座小庙整个围住。 庙中的三人却宛若不闻,依然蹲跪在叶红身旁,动也不动。 首先冲入庙堂的,是靠江水吃饭的龙头何涛,消息特别灵通的曹老板也紧跟着 赶到。 每个人一定进庙中,都不免被这片悲伤气氛所感染的难过不已,个个垂首呆立 一旁,默默无语。 距离叶红最近的亚马好像哭得最伤心,一直不断的用衣袖拭泪,泪水却又不断 的涌出。 也不知哭了多久?突然有个手掌搭在他肩上,是龙飘飘,在耳畔轻声道:“我 已经找到正确的位置了。” 亚马一跃而起,欣喜道:“真的么?” 阳光透过天窗,直射在房中一张宽大的枱子上。 那张地图平铺在桌面上。 龙飘飘早将那六支残月环的图样,描在一张薄如蝉翼的油纸上,六支残月环头 尾相连的绕成了一个圆形,从每支残月环的结合处,画出一条细线,三条细线成对 角形的连接在一起。 在场的每个人都目不转睛的瞧着那张图样,谁也搞不清楚是啥名堂? 龙飘飘不慌不忙的把它覆盖在铺在桌面的地图上,经过一阵挪动之后,突然停 下来,取出一根细细的钢针,刺在那三条对角线的交又点上。 那张薄薄的图样揭开来,钢针依然直直的钉在地图上。 亚马指着钢针,怔怔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根针刺的地方,就是宝藏之门的 地点?” 龙飘飘只点了点头。 李公度立刻叫了起来,道:“咦?这个地方我好像去过,这不就是那天马大侠 和‘粉面阎罗’曹刚交手的那块荒地么?” 亚马点头道:“不错,看来正确的地点,极可能就是曹刚曾经站在上面的那个 小土堆。” 在场的人几乎都知道那个小土堆,不禁同时朝龙飘飘望去,似乎都想急于知道 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龙飘飘咳了咳,道:“小耗子,你的消息最灵通,你可知道那块地是谁的么?” 小耗子想也没想,便道:“那是城东卢老太爷的产业,当年为了地界问题,曾 经跟江老爷子打过官司,我记得还很清楚。” 何涛立刻接道:“对,我也记得那件事。” 龙飘飘道:“只要有主就好办,想办法把它买下来。” 小耗子眉头一皱,道:“恐怕不太好办,那位卢老太爷是靠炒房地产起家的, 一向难磨得很,想从他手里把那么大一片土地挖过来,只怕要很费点工夫。” 龙飘飘道:“没关系,用银子去砸他,如果要价太高,只要买下其中一小块也 行,好在埋葬两个人并不需要太大的地方。” 亚马听得怔了一下!道:“慢点,慢点……你想埋葬哪两个人?” 龙飘飘道:“这还用说,当然是‘断刀浪子’叶红和金三娘两位。” 亚马仁道:“可是……这两个人已经死了!” 龙飘飘道:“正因为死了,所以才要埋葬。” 亚马脸色一寒,道:“龙姑娘,你这么做就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连死人都要 利用?” 龙飘飘面不改色道:“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么做,但要想在不惹人注意的情况下, 把那块地买到手里,除了利用这个理由之外,你还能想得出更好的借口么?” 亚马道:“无论怎么说,我总认为利用已死的朋友,是件有失厚道的事。” 龙飘飘淡淡的笑了笑,道:“也不见得,我倒认为对他们两位是件好事。你不 妨想想,把他们葬在那块有纪念性的地方,长年旱受不断的香火,岂不比随便埋在 乱葬岗里要好得多?” 亚马又是一怔!道:“你说甚么长年不断的香火?” 龙飘飘道:“我想这次的事情过后,济南的弟兄们一定很感念各位对他们的好 处,也一定很怀念那块埋葬着两位好朋友的地方,在这种情况之下,香火还会断得 了么?” 小耗子也道:“不错,无论这次的事情结果如何?我想济南的弟兄们一定不会 忘记,各位为他们所付出的血汗。” 亚马叹了口气,道:“既然两位这么说,那么买地的事,就交给我去办吧。” 龙飘飘很意外的望着他,道:“你行么?” 亚马道:“巧得很,那位卢老太爷刚好是我一位好友的岳丈,有他居中介绍, 一定好谈得很。” 曹老板一怔道:“你说的那位好友,莫非是城东马家店的郑大哥?” 亚马道:“正是他。” 曹老板不安道:“利用他办这种事,恐怕不太好吧。” 亚马道:“有甚么不好?人家龙姑娘可以利用死朋友骗人,我为甚么不能利用 活朋友买地?” 曹老板急道:“可是万一被他发觉事情的真相,到时候你怎么向他交代?” 亚马道:“你放心,补偿活朋友可比补偿死朋友要简单得多,只要宝藏能够起 出来,甚么事都好办。” 曹老板道:“万一落空呢?” 亚马道:“那我们也就对他毫无亏欠,自然也就不必补偿了。” 曹老板瞧了龙飘飘一眼,道:“也对,看来跟活朋友打交道,的确比跟死朋友 打交道简单多了。” 司徒兰却笑道:“那位卢老太爷刚好是我的表姨父,我向亚马交付的那些黄金, 其实就是他借给我周转的。” 龙飘飘愁眉苦脸的笑了一笑,道:“好极了!既然如此,你就与亚马赶紧跑一 趟,最好能够赶在日落之前搞定。” 亚马皱眉道:“为甚么要这么急呢?” 龙飘飘道:“因为你一搞定,我们就可以开挖。” 一直在旁边调息的钱红,也忽然接道:“对,赶在何一刀跟陶铸决斗的时刻动 手,倒也理想得很。” 亚马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道:“这倒好,咱们不但活朋友、死朋友都利用过 了,连生死两不知的何一刀也要利用他一下,看来咱们这批人都有资格跟曹老板拜 把了。” 曹老板怔道:“这跟我有甚么关系?” 亚马道:“谁说没有关系?你是‘要钱不要命’,我们是‘要钱不要朋友’… …你说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又近了一层?” 曹老板眼睛翻了翻,道:“我又没得罪你,你怎么找上我了?” 亚马也翻着眼睛,道:“不找你怎么行?你不替我赶车,日落之前我怎么赶得 及搞定?” 曹老板笑道:“赶车不是问题,正好可以谈谈我的成数……” 亚马立刻声明:“各位的成数,统一由龙姑娘核定,我只负责开门!” 黄昏时分。 江家祠堂的大门早已关闭,对街几户人家也已将扉门合起…… 平日游荡在街头的孩童鸡犬,都已被关在门内,整个广场显得空空荡荡,一片 沉寂。 何一刀背向夕阳,静静的坐在广场中央的那块巨石上。 他已经在那里坐了很久,不但身子动也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过,只有手指 在不时的移动,轻轻拂摸着他那支残旧刀鞘。 夕阳已渐渐隐入林桧。 林梢摇摆,晚风渐起,何一刀血红的刀衣开始在风中舞动。 一阵清脆而单调的马蹄声响,也就在此时随风传了过来。 何一刀睁开眼睛,嘴角也掀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蹄声愈来愈近,一匹通体乌黑的健马,终于出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 马型高大,骑在马上的却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只见他一身灰布裤褂已沾 满灰尘,清瘦的脸孔土布满了疲惫之色,但他那柄镶满宝石的刀鞘,却是一尘不染, 宝石在夕阳照射下,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彩。 那柄刀就挂在马鞍上,马行缓慢,刀鞘轻敲着马鞍,发着叮叮当当的声响。 何一刀慢慢的站了起来,先伸了个懒腰,然后开始扭腰踢腿,显然已在活动筋 骨,准备决一死战。 但马上那人却看也不看他一眼,策马徐驰过他身旁,直到祠堂门前才翻身下马, 同时也随手将一柄寒光闪闪的钢刀,自鞘中拔出。 那匹马似乎停也没停,又昂然阔步的从何一刀另一边走了过去,一副目中无人 的样子。 何一刀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好像生怕被咬一口,直待那匹马去远,才远远的瞪 着那中年人道:“你,就是陶铸?” 那人道:“‘快刀’陶铸。” 他身材瘦小,声音却极洪亮。 何一刀冷笑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何一刀,‘快刀侠’何一刀。” 陶铸紧盯着他那口刀,道:“膏药张是不是死在你的刀下?” 何一刀冷冷道:“死在我刀下的人太多了,我哪里会记得那么清楚?你不论想 替哪个报仇,只管冲着我来就好了。” 陶铸道:“我从不胡乱杀人,也从不胡乱结拜,膏药张是我结拜的大哥,他的 仇我非报不可……你最好不要含糊其词,他究竟是不是你杀的?请你明明白白的告 诉我。” 何一刀“呛”地一声,钢刀出鞘,在手上抡了个刀花,然后只告诉了陶铸一个 字:“请!” 陶铸道:“好,好……” 第一个“好”字刚刚出了口,刀锋已到了何一刀面前。 何一刀冷笑一声,不退反进,对迎面砍来的钢刀视若无睹,竟也挥刀直劈而出。 刀锋过处,风声飒飒,疾如闪电,霸气十足,硬将陶铸给逼了回去。 看来空无一人的四周,突然响起一片惊叹之声,显然藏在暗处观看的人还不在 少数。 陶铸一个倒翻,已落回原处,对四周的声音充耳不闻,只凝视着何一刀,道: “原来这就是‘快刀侠’。” 何一刀道:“你‘快刀’陶铸,也不过如此。” 远处忽然有人喊道:“对!‘快刀’陶铸也没甚么了不起,何大侠只管放手与 他一搏,后面有我曹某替你掠阵。” 何一刀眉头一皱,道:“‘粉面阎罗’曹刚?” 那人道:“正是。” 何一刀喝道:“你算甚么东西?我跟你又不是一道的,要你来掠甚么阵?滚开!” 那人冷笑一声,道:“不识抬举的东西!” 说完,便不再开口。 陶铸却已哈哈大笑道:“想不到阁下倒也是一条汉子!” 何一刀冷冷道:“废话少说,拿出真本事来吧,像方才那种慢吞吞的刀法,是 唬不倒我的。” 陶铸笑笑,忽然神情一整,郑重道:“阁下可有甚么未了之事?” 何一刀怔了怔!道:“你是问我有没有遗言?” 陶铸道:“不错,如果阁下还有甚么未了的心愿,尽管交代一声,只要在下力 所能及,一定替你达成。” 何一刀居然认真的想了想,道:“你听说过‘生死判’申公泰这个人么?” 陶铸道:“出鞘一刀,生死立判。” 何一刀道:“正是他,这个人马上要来济南,万一我死在你的刀下,请你替我 把他挡回去。” 陶铸道:“好!还有呢?” 何一刀道:“其他不敢有劳,阁下可有甚么交代?” 陶铸也想了想,道:“如果我死在你的刀下,有劳你把我的尸体交给‘江湖野 马’,请他把我跟我的拜兄膏药张一起埋葬,反正我已经欠他一笔,索性再多欠一 点,来生报答起来也比较方便。” 何一刀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出刀吧!” 陶铸忙道:“且慢,在下还有两件事,想让阁下知道。” 何一刀道:“你说,我在听。” 陶铸道:“第一件,据说申公泰已经伤在‘断刀浪子’叶红刀下,伤势如何? 不得而知,不过你放心,只要他还能动,我就一定把他赶出济南。” 何一刀神色一振,道:“好,好!第二件呢?” 陶铸道:“第二件事关阁下生死,希望你能仔细听着。” 何一刀不耐道:“甚么事?快说!” 陶铸陡然高举钢刀,喝道:“‘快刀’陶铸的刀不是唬人的,是杀人的……” 喝声未了,刀锋已到了何一刀面前,跟先前那一刀如出一辙。 何一刀也暴喝一声,又是一刀直劈而出,刀势比方才那一刀更快速、更威猛。 但陶铸这次却没有倒退,只见他刀锋一带,已欺进何一刀怀中。 就在何一刀侧身回刀之际,陶铸瘦小的身体已自他肩上翻过,人刀紧黏在他背 后,同时滑落下去。 而这时何一刀威猛的刀锋,也已疾若流星般劈到。 陶铸急忙飞扑出去,他动作虽快,但头顶上长发仍被削下了一大片! 长发随风飘起,散得遍地皆是。 目光所及,四周依然人影全无,但惊呼之声却从四面八方传了出来。 最后一抹夕阳,也逐渐从何一刀头上消失,只听得“当当”两声,他手中钢刀 已先落地,紧跟着身体一阵摇晃,庞大的身躯也终于直挺挺的朝后倒去。 陶铸却在这时陡然从地上弹起,飞也似的扑向停在街道那匹乌黑的坐骑。 祠堂两扇厚厚的门忽然敲开,江大少、何涛、曹老板、李公度、以及龙府姑娘 龙飘飘等人通通从门里冲了出来,将何一刀的尸体团团围住,同时也有几十条人影 自林中窜出,阻住了陶铸的去路。 那几面紧闭着的柴门也先后敞开来,“粉面阎罗”曹刚在十几名锦衣卫高手的 护卫之下,自门中阔步而出,距离陶铸至少尚有两丈远,便停下脚步,官腔十足道 :“姓陶的,你杀了人就想一走了之么?” 陶铸昂然道:“曹大人只管放心,你现在赶我都赶不走的。” 曹刚道:“哦?莫非你也对那批宝藏感兴趣?” 陶铸道:“宝藏是‘江湖野马’的,我不想跟他抢。” 曹刚冷笑一声,道:“如果亚马死了呢?” 陶铸道:“那么那批宝藏也就永无出土之日,我更没有插手的必要了。” 曹刚怔了怔!道:“既然如此,你还留在济南干甚么?” 陶铸道:“我在等你,曹大人。” 曹刚又是一怔!道:“等我干甚么?” 陶铸道:“等你曹大人交人,你甚么时候把申公泰交给我,我甚么时候走路。” 曹刚仰首哈哈大笑道:“好,好,想不到你陶铸倒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陶铸道:“人无信不立,陶某答应过人家的事,就非替人办到不可。” 曹刚脸色一寒,道:“‘快刀’陶铸,凭良心说,你的刀法的确不慢,不过你 要想在我曹某面前撒野,只怕还差了点。” 陶铸笑笑道:“也许,所以直到现在我还站在这里,没有贸然出刀。” 曹刚冷笑道:“看来你想不出刀也不行了。” 陶铸面色陡然一冷,道:“曹大人,如果你识时务的话,最好不要逼我动手。” 曹刚飞快的朝四周扫了一眼,道:“听你的口气,你带来的人好像还不少?” 陶铸道:“也没有多少,只不过三、五百人而已。” 曹刚暗吃一惊!道:“人呢?” 陶铸道:“都在对岸等我。” 曹刚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甚么?你说你带来的帮手,都在江那 边等你?” 陶铸道:“不错,你一定急于想听听他们不跟随我过江来的原因,对不对?” 曹刚道:“说下去,我正在听着。” 陶铸道:“那是因为这次随我前来的,是‘万剑帮’邵帮主本人。” 曹刚冷冷的笑着道:“是邵帮主本人又怎么样?是不是因为他的分量太重,怕 把渡船压沉,所以不敢过江?” 陶铸道:“那倒不是,真正的原因是当年邵帮主为了营救一位好友,曾经与秦 光斗约法三章,只要秦光斗在济南一天,邵帮主就绝不过江,所以他才不得不留在 对岸等我。” 曹刚恍然一笑道:“如此说来,就算我把你宰掉,邵帮主也帮不上你的忙?” 陶铸道:“那当然,不过那么一来,邵帮主就有理由过江来找秦光斗兴师问罪 了。” 曹刚一怔!道:“人是我宰的,他找秦光斗问哪门子的罪?” 陶铸道:“是啊,到时候秦光斗也一定会这么说,但只凭这句话,就想把邵帮 主大批人马赶回去,恐怕是不太可能的事,你猜最后秦光斗会怎么办?” 曹刚道:“你说呢?” 陶铸道:“我想他为了急于想把邵帮主赶离济南,以免影响他的大事,非亲自 动手把元凶找出来不可,那时您曹大人就知道杀我陶铸或许容易,想要收拾后面无 穷无尽的后患,只怕就难了。” 曹刚听得一声没吭,只默默的瞪着他,似乎正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陶铸不慌不忙接道:“所以如果我是你曹大人,我绝对不会硬干,你要知道把 我陶铸留在济南,无论是死是活,对你曹大人说来,都是一件极端不利的事。” 曹刚依然没有搭腔,原来那副趾高气昂的神态,却已随之一扫而光。 陶铸立刻又道:“曹大人不妨回去仔细衡量一下,一旦有了决定,随时派人通 知我一声,我在城北的曹家老店静候佳音。” 曹刚眉头猛地一皱,道:“城北的曹家老店?” 陶铸道:“不错,也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要钱不要命’曹小五所经营的那 间老店,如果曹大人不知道在甚么地方?不妨直接问问店主,他现在就站在你后面 的广场里。” 曹刚匆匆回顾了一眼,只见使他头痛的那批人,全都在紧盯着他,目光中充满 了敌意,好像何一刀是死在他手上一般。 当下忍不住冷哼一声,道:“原来你早就跟那批人联上手了!” 陶铸笑笑道:“曹大人太多疑了,我虽然投宿在他的店里,至少目前还没有跟 他们联手的打算,只要你肯放人,申公泰前脚过江,我后脚就走,绝不在济南多留 一天,不过我希望日子不要拖得太久,否则以后的事可就难说了。” 曹刚低下头,似乎已开始衡量得失。 陶铸不待他回话,便已将钢刀还进鞘中,转身跨上马鞍,轻轻把缰绳一抖,那 匹马已踏着碎步,擦过曹刚身旁,缓缓往前走去。 直走出四、五丈远,曹刚才陡然大喝一声,道:“慢着!” 陶铸懒洋洋的回望着他,道:“曹大人还有甚么吩咐?” 曹刚扬手北指,道:“好,你走,你现在就离开济南,我保证三天之后派人把 申公泰送回去。” 陶铸缓缓摇摇头,道:“那我就在曹家老店里等三天,总之还是一句老话,申 公泰一天不走,我就一天不离开济南。” 曹刚阴森森道:“姓陶的,你太不识抬举了,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么?” 陶铸淡淡道:“你当然可以动我,好在你已知道我的住处,你随时可以派人把 我赶出去……不,依我看还是由你自己动手的好,因为你手下除了已经负伤的申公 泰之外,实在没有一个是我的敌手,派来也是白送死,如果你不信,就不妨试试看。” 说完,策马从容而去,连头都没回一下,好像早已料定曹刚那批人不会追赶。 曹刚果然动也没动,直待陶铸的踪影完全消失,才缓缓回转身子,目光如电的 朝祠堂前面的广场望去。 可是广场上原有的人,不论死的、活的都已一个不见,只有萧红绫正倚在祠堂 门前的柱子上,还在不断地向他招手。 曹刚愣住了!心中迟疑了半晌,才小心翼翼,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他的那批手下不待吩咐,已将祠堂包围住,而且个个刀剑出鞘,一副如临大敌 的模样。 萧红绫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连她那条十丈柔情还都系在腰间,解都没解下来。 曹刚走到她面前,就像欣赏一朵花似的上下打量了半晌,方道:“萧红绫,凭 良心说,我还真有点佩服你,你居然敢一个人留在这里,实在够豪气,可比那些大 男人强多了。” 萧红绫淡淡的笑了笑,道:“老实说,我也正在佩服你曹大人,那姓陶的在你 面前如此傲慢无礼,也亏你忍得下来,如果换了我,拚着那批宝藏不要,我也非把 他宰了不可。” 曹刚傲然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果我连这点事都不能忍,我还能成甚么大 事?” 萧红绫道:“可是我真有点替你发愁,这件事一旦宣扬出去,今后你还有何面 目在江湖上走动?” 曹刚脸孔一板,道:“这件事不劳你操心,你只要老实告诉我,龙飘飘那批人 躲在哪里就行了!” 萧红绫噗嗤一笑,道:“谁说他们在躲你?” 曹刚道:“如果不是躲我,为甚么只一会工夫,所有的人就全不见了?” 萧红绫道:“那是因为他们都去赶着办事,把我留下来,就是叫我知会你曹大 人一声,以免日后你怪我们把你甩掉?” 曹刚神色一动,道:“哦?你倒说说着,他们都去赶着办甚么事?” 萧红绫神秘兮兮道:“去挖坑。” 曹刚紧紧张张道:“在哪里挖坑?” 萧红绫道:“就在后面那块荒地上。” 曹刚皱起眉头道:“奇怪,这种时刻,他们赶着在那块荒地上挖坑干甚么?” 萧红绫也蹙眉嗔目道:“曹大人,你莫非被‘快刀’陶铸给吓糊涂了,怎么这 点脑筋都转不过来?如果我说他们是为了赶着埋葬何一刀,你相信么?” 曹刚想了想,道:“我当然不相信。” 萧红绫道:“那你还站在这里干甚么?” 曹刚又沉思了一阵,才猛一甩头道:“走,带我过去看看!” ---------- 双鱼梦幻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