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流一种马 冷风如刀。 刀,就挂在他的马鞍上。 马走得很慢,刀鞘轻敲着马鞍,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仿佛正在为他庆幸,庆 幸他能够平安脱险。 任何人能够逃出“黑虎帮”的追杀,都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更何况他终于还夺 得了一匹瘦马,一口激战中砍得卷了口的钢刀…… 所以他很庆幸,虽然经过了一天两夜的苦战,已经疲倦得要死。 他决定到了下个镇集,就将马匹和钢刀卖掉,至少也可以卖个十几两银子…… 他要用这笔钱好好享乐一番! 先找间客栈,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然后再找个女人。 找个比石艳红更美的女人。 一想到石艳红,他就不禁叹了口气,那女人实在太美了,从上到下几乎没有一 个地方不美,只可惜她是“黑虎帮”杜老大的女人。 别人连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而他却糊里糊涂的上了她的床。 幸亏他胆子并不太大,逃命的本事也高人一等,当他发觉事情真相之后,连脚 都没敢沾地,直接便从床上扑向后窗,撞碎窗户,落荒而逃…… 总算没有被杜老大派出的杀手堵住。 现在,他已远离“黑虎帮”的势力范围“黑虎帮”那些杀手非死即伤…… 现在那些杀手对他已经不构成威胁…… 唯一让他耽心的是那女人会不会为他害相思病?因为他一向自认为是个很不错 的男人,一般女人对他的兴趣都浓厚得很,尤其象石艳红那种寂寞的女人…… 但他发誓只要杜老大一天不死,他就绝对不再踏入“黑虎帮”的地盘一步,他 并非不敢,而是不愿意再做无谓的冒险。 他认为像他这样聪明,这样能干的人,应该做些有益武林、有益国家民族的大 事,不能永远为了女人和一些小钱而浪自己的生命。 他愈想愈有道理,于是抖缰催马,只希望早一刻赶到下面的镇集,好好轻松一 下,等疲劳完全恢复以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瘦马实在太累,走得太慢,比路上行人快不了多少。 他连日疲累,觉也没睡饱,这时已开始在马上打盹了…… 蓦地一个筋斗从马上翻落,摔得他迷迷糊糊的,睁眼望去,只见前面奔行一辆 里漆描金的华丽马车,扬起尘土,不顾路上行人安危,这样狂奔疾驶! 亚马不由大怒,心想道:“这种莽撞的车夫,不教训他一顿,以后不知他还会 撞伤多少人!”当即跃上马,策马急追。 但是他那匹瘦马,根本饿得跑不快了,无论怎么驱策也追不上那辆描金马车, 仇芳距离反而愈拉愈长,到后来金色马车被他追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亚马决心要教训那恶车夫一顿,并不停止追赶,心想自己这匹马连马车也追不 上,要来还有甚用?他一发狠,也不管坐骑受不受得住,只是拼命驱策。 皇天不负苦心人,竟教他追上了。 只见那描金马车远远停在路旁,亚马怕马车一开就追不上了,脚下一催,想叫 坐骑再快一点。 哪知他的坐骑已竭尽余力,还差个数丈,前蹄一失,就跪倒地上,直吐白沫。 亚马挺身跃起,忽然发觉情况不对,故意装作没站稳,跌了一跤,慢吞吞的摸 着屁股爬起来…… 只见那金色马车四周围着十来人,其中一位浓眉大汉,向亚马走来,恶狠狠大 声斥责,道:“过路的别管闲事,快走自己的路!” 亚马忙的回答道:“是,是……”装作跌得屁股痛,走得很慢,经过那描金马 车时,斜眼打量,见车夫身中一箭死在车座上。 马车内却没有动静,四周围着的人有老有少,有僧有道,一个个“太阳穴”高 高鼓起,显然都是会家子,只不知他们是甚么路数? 倏听一个白面老者厉声道:“姓雪的丫头别装死,快出来,你的案子犯了!” 跟着一个胖和尚哈哈笑道:“丫头,你待在北京一个月,收获可真不少啊!” 另一名又瘦又干的道士接道:“东西一件件交出来,就不拿你送官,网开一面。” 三人说完,车内仍无动静,生像车内没有人似的。 亚马远站一旁就不走了,他见那马车呢绒做的帷幔低垂,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若不揭开帷幔看看,谁也不清楚。 听那三人话意,显然那姓雪的姑娘竟是个女贼,在北京做案一个月,盗了不少 珍宝,却被他人发觉,拦路截住。 十余人除了这三人,其余年纪都不超过三十,甚至有几名只有十七、十八岁的 光景,其中俗家汉子四人、和尚三人、道士五人。 亚马见他们胆敢在大道上截住金色马车,只当他们是北京失宝者的护院,预先 埋伏在这里,逼住姓雪的女贼吐出赃物,大概知道女贼厉害,不敢去擒她,只要她 吐出赃物就行了。 久久车内不见动静,那白面老者首先沉不住气,喝道:“丫头!听到咱们说话 没有?”他这句话说过去,犹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 那白面老者脾气甚是暴躁,厉声叫道:“放箭!” 顿时四名俗家汉子张弓搭箭,开始你一箭我一箭,射得不亦乐乎…… 盏茶后,已将那马车射成刺帽一般。 奇怪得很,车内仍没有一丝动静。 四人囊中箭射完,一名俗家汉子道:“老大,可能车内真没有人。” 白面老者自己不敢过去,却道:“你们四人过去看看。” 那四名俗家汉子正要走过去,瘦老道喝道:“慢点!”转向老者道:“鹰老, 你认为那丫头还在车内么?” 白面老者道:“我那大弟子今天早上亲眼看她上车,不会错的,狼兄四位弟兄 的箭,并未射穿马车,还是谨慎为妙。” 胖和尚笑道:“鹰老顾虑的对,那丫头一月内盗遍北京城而从未失手,可见机 灵得很,咱们要小心应付,莫要在这里栽了筋斗。” 白面老者道:“以你虎爷之见应如何?” 胖和尚呵呵笑道:“洒家认为那丫头既是线上的朋友,虽未入道,念她一月来 辛苦不易,咱们只要她分出一半就行了。” 瘦老道尖喝道:“丫头,僧、道、俗只要你拿出一半,答不答应?” 亚马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也是贼,拦路打劫想来个黑吃黑!” 他彷佛听说过北道有僧、道、俗一帮,因他们武功不算一流,没有深记脑中, 所以淡忘了,现在仔细一想,倒记起他们是“绿林三盗”又叫“虎鹰狼”。 “虎僧”“鹰道”“白面狼”并不占山为王,乃独行大盗……各人手下人数不 多“虎僧”有三名弟子“鹰道”五名弟子“白面狼”没有弟子,只有四名弟兄做他 帮手。 那“白面狼”如数家珍的说:“姓雪的丫头,你一月来盗了张侯爷家一对夜明 珠,李侯爷家八只玉马,黄侯爷家一串朝珠,吴王爷家一双碧玉蝴蝶和一盒赤血玛 瑙珠,何王爷家翡翠西瓜一只和一座碧玉观音,加上珊瑚树一株。” 亚马听得暗暗咋舌,心想那八样珍宝每一样都价值连城,八样加起来那还得了, 只怕首屈一指的富商也买不起这八样珍宝。 但却感到奇怪,怎么“白面狼”能将那女贼所盗的赃物弄得如此清楚? 亚马早就知道那八样珍宝,除皇帝的府库珍藏外,是北京最有名的珍宝。 僧、道、俗三盗早对之垂涎,却因五家王侯爷防护甚严,延请武林高手专门守 护,所以一直无法下手。 但他们总不死心,每家都派有眼线暗中监视,只要对方防护一松,即通知他们 趁机盗取,可惜一直没等到这机会,白白请眼线监视了几年。 但是就在这个月,眼线却发挥了效用,虽不是通知他们盗宝的机会,但能使他 们及早得知每家失宝的经过,好在此地来个黑吃黑,那也不枉了。 于是僧、道、俗带着手下大举降临北京城,暗察那盗宝人,他们虽没有本领去 盗宝,却因贼性相习,查起谁是盗宝的贼倒不难。 他们查到几次窃案,都是一个住在客店中姓雪的女贼干的,而且看她意思有意 将北京八样珍宝全部盗完。 他们仗着人多,决定黑吃黑,心想:“盗宝难,对付一位女贼还有甚么难的?” 于是等那姓雪的女贼盗完最后一件,预先拦在路上抢劫。 也是他们胆大妄为,认为短时间内就可解决那女贼,竟在官道上拦截,哪料对 方出奇的冷静,一直躲在车中不出面。 他们见官道上路人渐多,不禁焦急起来,更想那女贼只身盗八宝,武功定不简 单,于是退而求次,只想分一半了。 路上行人穿梭往来,虽然愈来愈多,却没有一人敢像亚马那样在一旁看着。 其他那些大都是正经的商人,见那马车上射满箭枝,围在马车四周的人一个个 眉目带煞,挂着兵刃,显是大胆的强人打劫! 只怕劫到自己头上来,有的远远看到,不敢走过去,原路退回,胆子大些的, 为了生活非经过不可,也都连奔带跑的穿过,连头都不回。 对于亚马站在一旁看,僧,道、俗三人不以为意,他们见亚马摔下马时一身狼 狈相,就算懂得武功也必定有限,不必将他放在心上,任他看去。 却怕通过的行人去报官,算算从北京到此地,来回快马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 后官兵很可能赶到,非在这半个时辰内将分宝的事情解决不可。 “虎僧”见时间不多,没心情笑出声来,但他天生笑面虎,只见他挂着笑容道 :“雪姑娘,洒家要一串朝珠就可以了,鹰老、狼兄,你俩需要甚么?快对她说吧, 分了宝,咱们好散啦!” “鹰道”说:“贫道分那对夜明珠吧!” “白面狼”道:“那我要李侯爷家传的八玉马。” “虎僧”笑道:“雪姑娘,咱们可对得起你了,只要三家侯爷的东西,三家王 爷五样宝物都归你,对你来说损失不算多……” 等了一刻“白面狼”好不耐烦,怒喝道:“姓雪的,你太不给咱们面子了,再 不说话,装死,咱们只有扯破脸,来硬的了!” “虎僧”也不耐烦起来,笑得十分难看,说:“鹰老,请你五位贤徒,给她颜 色瞧瞧!” “鹰道”一声令下,五名年轻道士各自拔出一对三尺来长的判官笔,当矛一样 掷过去! 只见十支判官笔从车厢一边穿过,另边穿出半支笔头来! 倘若车内有人,就是平睡也会被这十支判官笔贯穿身体。 但另边穿出的笔头上没有血迹,显然没射中车内的人。 “虎僧”一使眼色,他三名和尚徒弟不声不响,提起丈来长方便铲,品字形贯 穿车厢,一边露出铲头,一边只剩杆尾!奇怪,铲头上仍不见血迹?这描金漆的马 车上密布箭、笔、铲,车厢内就是一只兔子也不容易藏身了。 当下“虎僧”断然说道:“咱们受骗了,马车是空的!” “白面狼”道:“过去搜搜,或许那丫头人虽不在车上,珍宝留在车上也说不 定?” “虎僧”颔首道:“一起过去瞧瞧!” 他怕车内有诈,人手多可以齐力对抗,于是十五人围着马车慢慢走近。 到这地步他们还提心吊胆,实因那女贼一人独盗八宝的本领令他们心寒,那女 贼不在车中就罢,若是仍在车中,她潜伏到现在,一旦若是出现,必有令人猝不及 防的本领施展出来。 一名大胆的汉子最先走到车厢一边,他一把扯下车窗帷幔,看了看,大声道: “车子里连个内屁也没有!” 余众包括僧、道、俗三人在内,都安了心,齐时奔上,将车门敞开,更将每边 两面共四扇车窗的帷幔全部扯下,马车内光线射进,看得清清楚楚,果然没有人。 白耽了好大一阵子心,真教人哭笑不得“白面狼”骂道:“臭丫头,坑人不浅!” “虎僧”笑容更难看,吩咐道:“把车上箭、笔、铲都拔出来,再进去搜!” 不一刻,车上的家伙都拔干净了,但一辆好好的马车现在却千孔百疮,像蜂窝 似的。 “白面狼”道:“车座下、夹壁里,都敲开来搜搜,看有没有宝贝藏着?动作 要快,没有多少时间了。” 三僧、五道、四俗共十二名,一拥上了马车,敲敲打打,似乎想把这辆马车拆 毁。 唯“虎僧”三人心知宝贝藏在车上的可能性太少,那姓雪的女贼不在车上,定 是一闻到风声,带着宝见使金蝉脱壳之计逃了。 他们三人自在一边谈论这次失败的原因,不明白那丫头怎么事先闻到风声的? 亚马站在一旁,主要想看看那雪姑娘长得甚么样子?既然不在车上,他转身上 道,心想:“为了追这辆马车,损失一匹坐骑,真划不来。” 他走没几步,陡听“飕飕”之声,跟着惨叫连连,大惊回头,只见一位年轻貌 美的姑娘,突然出现在车旁。 她一下射死车内十二人,等亚马望来,她已转身,举起一支精巧的机栝小弓, 对准正在谈论的僧、道、俗,放出三支黑色小箭。 僧、道、俗三人听到弟子们惨叫,已经惊觉,但陡然看到神出鬼没的女贼,突 然出现车旁,无不惊骇万分。 他三人武功总算不差,又有警觉在先,让过要命的黑色小箭,但三人让了三支, 跟着三支又射来。 那女贼放箭的手法极快,等到第四次三支并排射去,僧、道、俗三人已来不及 让,还好没射中心窝,只射在他们的手臂上面。 一支小箭射在手臂上没多大关系,僧、道、俗见十二名弟子全部死在车上,怒 喝道:“丫头有本领不要放箭!” 那女贼笑了笑,说:“不放就不放。”当真将那精巧的小弓收进腰旁囊内。 僧、道、俗齐齐拨出兵刃,同喝一声:“上!” 那女贼摇头道:“三个打一个,不要脸。” 僧、道、俗毫不理会,掠上去,举起兵刀就砍、劈、点。 那女贼拔出一双短剑,左右开弓,竟能在敌人三种兵刀围攻中闪躲腾挪。 战没数招,短剑划破“白面狼”的肚皮“呛当”一声,单刀突然脱手,踉跄跌 倒!跟着又听两声惨叫“虎僧”“鹰道”二人一中左肩、一中右胁“呛当,呛当” 两声,兵刀一齐落地! 亚马大奇,叹道:“原来这女贼身手如此高明。” 三人伤得极重,血流满地,那姓雪的女贼瞧得无动于衷,银铃般的笑道:“再 不走,每人腿上再射一箭。”说着取出小弓,作势欲射,僧、道、俗吓得伤口也不 敢包了,落荒而逃。 那女贼咯咯直笑,好不得意,笑累了,慢慢转过身。 亚马再一次与她朝面,只见她瓜子脸蛋,一双大大的眼睛带着诡谲刁钻的味道, 但一眨一眨的,却又可爱之极。 这么漂亮的姑娘,可惜是贼,而且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贼,亚马叹口气,摇了摇 头走开。 突听那女贼唤道:“喂,你过来!” 亚马只好回头问:“姑娘叫我么?” 那女贼道:“路上过往行面,个个都跑得一干二净了,只你一人在,不是叫你 叫谁?” 亚马皱着眉,不大高兴的道:“姑娘叫我有甚么事?” 那女贼道:“别又摇头、又叹气、又不高兴的,姑娘杀的都是坏人,替世间除 害,你应该高兴才是……来,你胆子蛮大的,帮我把尸体抬下车。” 亚马摇头道:“姑娘杀的人,请姑娘自个抬,我可没兴趣。” 那女贼道:“我拾不动嘛,帮帮忙好不好?” 亚马自然不相信她抬不动,但她的娇态不由令亚马心软,叹了口气,道:“好 吧,我帮你抬就是!” 亚马慢吞吞地爬上车,装作有气无力,将尸体一具具抬下。 他见十二具尸体都是心窝上中了一箭而毙命,不禁暗佩那姑娘放箭的准头。 好不容易抬完,那姑娘掏出一锭银子给亚马道:“看你怪可怜的,一定好几天 没吃饭了,拿去吃几餐大菜补补……” 亚马接过,却道:“这是我抬死尸的工资,别用施舍的口气给我。” 那姑娘笑道:“你会不会赶车啊?” 亚马一怔道:“姑娘要请我做车夫么?” 那姑娘颔首笑道:“我的车夫被他们杀了……你要是愿意将就,工资从优!” 亚马眨眨眼道:“从优是多少?” 那姑娘道:“每天一两银子。” 亚马啧啧道:“姑娘好阔气,一天一两银子请位车夫……但我却嫌少了点。” 那姑娘道:“怎么还嫌少?要知道一般车夫,三天也赚不到一两银子,而且车 子、马匹还是他们自己的。” 亚马道:“做姑娘的车夫要随时准备卖命,一两银子自然就嫌少了,你要请我, 非五两一天不干。” 那姑娘有气,道:“我看你穷疯了!” 亚马道:“请就请,不请拉倒!” 突于此时,北京方向官道口,尘头大起。 那姑娘惊道:“不好,官兵和护院的高手追来了!” 亚马故意迈开步子离去。 那姑娘急道:“喂,回来,五两就五两!” 亚马摇头道:“现在涨价了,一天十两。” 那姑娘怒道:“没见过你这种穷敲竹杠的人!” 亚马道:“姑娘的话难听了,要逃命,一天十两银子还划不来么?” 那姑娘见追兵渐近,咬牙道:“十两就十两!” 亚马跳上座车,拉了半天,车子老不动。 那姑娘急得在车厢内跺脚道:“怎么了?” 亚马道:“车子不动。” 那姑娘怒道:“你根本不会赶车嘛!” 亚马道:“我也没说我会赶车,只问你是不是请我做车夫,请我,我就做做看。” 那姑娘见追兵面貌都能看清了,怕有数百之众,吓得脸色苍白,正要弃车奔逃, 陡然车子飞驰,那姑娘不料有此突变,一个没站稳“咕咚”一声,仰面一摔,摔得 还真结实。 亚马的确不会赶车,连刹车在甚么地方都不晓得?原先那车夫陡见强人拦道, 刹了车后被射死,等亚马坐上车,他不知打开刹车,自然赶不动车子! 幸好给他瞎摸中了,车子一能动,直在扬蹄欲奔的马儿立时飞奔,那上来站在 车厢内的雪姑娘,焉不仰面摔倒? 所幸没有摔出马车外,那姓雪的姑娘揉了揉摔痛的地方,她盼亚马车子驾快点, 倒没埋怨甚么,那一摔只有自认倒霉,碰到了神经病。 亚马御车术实在差劲,只见那辆金色马车快到够快了,只是一会儿向东一会向 西,根本走不直,后面看来,只当拖车的马儿疯了呢。 车里的雪姑娘暗暗摇头,心想这样的驾驭法,我那四匹拖车的马儿脚程再快, 也会被追兵赶上啊! 果然不久,追兵愈来愈近了,喝叱声都可听得清楚。 到这地步亚马仍不争气,车子蟹行向前跑,还好总没冲进两边的田里去,否则 不来个人仰车翻才怪呢。 终于教追兵追上了,但人家叫他停车,他偏不停,倒不是在作最后挣扎,而是 要停,却停不了。 两名马上功夫精湛的护院高手,各从坐骑上跃到前排两匹拖车的马儿上,他两 人一带笼头,将马车静止下来。 跟着百来匹马将金色马车四面团团围住,马上乘客或北京隶属九门提督府的官 兵、捕快,或王侯爷家的护院高手。 一名捕快头子抖动着一杆雪亮的铁尺,恶狠狠道:“兀那汉子,你逃甚么?” 亚马道:“逃?没,没有啊……” 那捕快头子平常狐假虎威惯了,不把人命当回事,喝道:“你还不承认!” 铁尺照准亚马胸前抽去,亚马大叫一声,从车座上翻下,那样子像是怕得坐不 稳,而从车座上跌下来,其实他乃故作惊慌状,却正好让开抽来的铁尺。 那捕快头子毫无所觉,只当亚马怕得紧,他威风出足,哈哈一笑,道:“窝囊 废,那飞贼呢?” 亚马道:“飞贼?怪了,你是吃公门饭的,反问起我这赶车的,岂不是笑话?” 那捕快头子起先一愣,随即大怒,喝声:“刁民!” 一扬铁尺,正要再抽,一名秃顶红面老者唤道:“王头儿!” 那王姓捕快头子对那秃头老者不敢怠慢,收手问道:“单老师有何吩咐?” 那单姓秃顶老者是五家失宝中一家王爷的护院总管,乃点苍高手,内外功都有 很深的造诣,尤精剑法,是五家失宝武功最高的一名护院总管。 他说道:“让小老儿问他一问。” 王头儿躬身道:“单老师尽管问!” 单姓老者见那车子窗门紧闭,微微一笑,道:“这位老弟,请问你车上载的何 人?” 亚马报以笑容道:“回您老!小的车上没有人。” 那车子门窗上的帷幔,虽被僧道俗的弟子扯去,但木质门窗未毁,已被车里的 雪姑娘关得死死的。 单姓老者眉头轻皱道:“真的没人?” 亚马仍是一脸笑容道:“你老不信,尽管搜。” 单姓老者朝那车子望了望,摇头道:“这倒不必了,我相信老弟不是说谎的人。” 那王头儿大不以为然,心道:“这单老儿武功虽高,到底没办过案,竟随便相 信赶车说的话了!” 他有心搜搜,但又不敢违逆那单姓老者的意思。 亚马抱拳道:“要是没有其他事,小的告辞了。” 单姓老者道:“小老儿尚有一话请问,刚才道上十余具尸是谁杀的?这,你老 弟总该知道吧?” 亚马点头道:“刚才可差点把小的吓死了,你们追来,小的只当又是一批强人, 没命的逃,只因吓得手脚发软,所以车子驾得歪歪曲曲,想来几位大老爷都看得清 楚。” 一名侯爷的护院总管性子较暴躁,喝问:“谁叫你罗嗦,快说道上十余具尸体, 是不是一位女贼杀的?” 那李有成一鞭子抽在厚有数寸的车座一角,威吓亚马道:“快说,快说!” 亚马安坐不动,像是傻得不知李有成那一鞭的厉害,笑说:“这位大爷稍安毋 躁,要听经过,还请静心,容小的仔细道来。” 李有成大怒,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 他恨不得一鞭子抽死亚马,却被单元海阻止,劝道:“有成弟,这位老弟说得 也对,静下心来听他说吧。” 单元海武功最高,显然是五人中的首领。 一旁狂傲的郑金针自昨晚以来,威风尽丧,只因联合来追回失宝,倒是保持缄 默,不作一声。 何光临、陈炎木就是停下马车的两人,此时仍挽住马车笼头,静观其变,他二 人十分信服单元海,深深认为此人老谋深算,一切主张都有他的用意。 李有成也知道急无济于事,点了点头,但还是催了一声:“快说!” 亚马道:“小的早上一人离开北京……” 单元海道:“这么说从早上出城你便驾的是辆空车?” 亚马笑了笑,没说是,接着又道:“小的一个人出城来到这里……” 王进亿截口道:“你说谎,你车上还载着一位女乘客,快说是谁?” 亚马笑道:“我说谎,就跟你姓王,如何?” 王进亿又是一愣,这一来,他没话说了。 亚马就接着道:“一到这里,只见十几名强人拦道,说甚么车上有宝贝,拦下 车不说,跟着你一箭,我一铲,将这辆马车射得乱七八糟,好像这么一来就能射出 车中的‘宝贝’似的。” 他将“宝贝”两字说得很重,车里雪姑娘听来,知道他将自己比作情人的“宝 贝”了,气得贝齿暗咬。 只有情人才会称呼“宝贝”这车夫是甚么意思? 亚马又道:“就在这时来了一位手持小弓的女侠‘飕飕’几箭,射死了一大堆 人,只剩三位强盗头子没射中心窝要害……” 李有成喝道:“后来呢?快说!” 亚马慢吞吞道:“后来嘛,三位强盗头子自知厉害,就逃了。” 李有成怒目道:“我问你后来那女贼呢?” 亚马故意改正道:“你说那女侠是不是?” 单元海怕李有成跟亚马争执起来,抢道:“不错,后来那女侠怎么了?” 亚马双手一摊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小的只顾得赶车逃命,那有工夫注意 她的下落?我说各位爷们,可以让小的走了吧?” 单元海点了点头,王进亿见他点头可慌了,忙道:“走?那有这么便当,道上 死了十几人,你非得跟咱们上衙门去,让提督大人问明白不可!” 单元海见笑道:“王头儿,咱们不能冤枉好人,耽误良民的行程,他车子被强 盗打坏,不该再找他麻烦,是不是?” 王进亿道:“他是好人?他还是良民?单老师,您老不知……” 单元海摆手道:“好了,不必多说,你放他一马,咱们都会记着你的好处,何 况道上十余名尸首,想来都是有底案的大盗,才敢光天化日下公然在北京城外打劫, 你将尸首带回去不也奇功一件?” 王进亿笑道:“单老师说的是。”心中却想:“敢情五家王侯爷齐都失了重宝, 怕我侦查出来,既然你们都是爱面子的成名英雄,也罢,就卖你们的情。装装迷糊, 不错,僧、道、俗的徒弟、帮手皆是有底案的大盗,平常不敢抓他们,现在将他们 死尸带回去,可真是奇功一件!” 他想到平空得着奇功,打心底笑了出来,只是不明白单、郑等人将马车放了, 以后再到哪里抓盗宝的飞贼? 他倒不在乎将来抓飞贼的责任落到自己身上,最后万不得已,拆穿今日之事, 推说五家护院总管逼自己将飞贼放了。 单元海一使眼色道:“何老弟、陈老弟,你二位让他走吧!” 何、陈放开笼头,跃回坐骑上,毫无异议。 郑金针冷眼旁观,他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单元海放亚马的用意,怕李有成不明 白,笑道:“老李,别愁,回了城再说。” 李有成脑筋虽直,见四人毫无多言,想来已有追回失宝的办法,当下不再多说 话。 只见亚马笨手笨脚的拉动马车笼头,一会儿马车快驰而去,但见那车子快驰中 走得仍是蟹行。 单元海暗暗冷笑道:“到现在你还装甚么?” 他只当亚马故意装着余悸犹存,所以把车子驾的歪歪曲曲,却不知亚马今日头 次驾驶马车,根本不能将马车驾得平稳。 离开北京,车过丰台、大兴两镇,车里的雪姑娘打开前窗,探出头来,笑道: “瞧你这种驾驶法,倒贴银子客人也不敢坐……但你刚才面临强敌,唱做俱佳,一 天花十两银子请你倒值得。” 这时亚马慢慢摸通御车之术,车子还算平稳,雪姑娘向他搭讪,他没有理会, 只是聚精会神的驾着车。 雪姑娘道:“我问你,你为甚么称我女侠?” 敢情就因为这样,使雪姑娘对他产生好感,忘了他曾有意将自己比做“宝贝” 了。 亚马道:“姑娘杀的都是坏人,杀坏人的当然是女侠,不是女贼……” 雪姑娘又道:“别装了,你明明知道姑娘是盗宝贼,为甚么还要救我?” 亚马这才分神回道:“不救姑娘成吗?我若出卖你,你在背后抽冷子射我一箭, 我就甭想活命了。” 雪姑娘很不满意亚马的回答,她心知亚马并不是怕自己射死他,才极力掩护自 己,只因他不用出卖,就能让自己被五名护院总管搜去,而靠他“实则虚之”的应 付法,单元海中计不搜车,才度过难关。 雪姑娘嗔道:“别说鬼话,我干么射你啊?我可不是随便乱杀平常百姓的女魔, 我知道你救我的目的,必想那一天十两酬金,倘若我被搜去,你再到哪里去找一天 十两银子的好差事,对不呢?” 亚马大笑道:“对,对,完全正确,一天十两,半个子也不能少!” 雪姑娘低声骂道:“财迷心窍!” 亚马开心笑着:“一天十两,一月三百两,半年一千八百两,干个半年,我赵 二愣子就可到北京城里,娶房白白嫩嫩的媳妇了。” 雪姑娘道:“原来你叫赵二愣子……”又嗤笑道:“你在作梦!” 亚马道:“作梦?怎么?姑娘答应的一天十两银子想赖么?” 雪姑娘道:“赖倒不会赖,一天十两银子太贵了,我不能长久雇你,顶多一个 月。” 亚马叹道:“一个月三百两银子……娶房乡下粗媳妇也尽够了。” 雪姑娘道:“赵二愣子,你倒顶能满足的!” 亚马叹道:“能满足才是一个幸福的人,世人往往不能够满足,结果爬得高摔 得重,回到现实,昔日的情景已不存在了!” 亚马每当想到昔日的荒唐,心头就隐然觉痛,他驾车技术本就糟糕透了,此时 分出全神去想秦若菱,经过一座长桥,车子没朝桥上走而朝滚滚河流驰去都不知道。 雪姑娘及时尖叫:“小心!” 亚马一惊!慌忙拉回马匹,从桥上驰去,才没将车开进河里变成落汤鸡。 雪姑娘拍着胸脯,直说:“好险。”原来她不会水,跌进滚滚河流之中,八成 要遭灭顶。 好一刻,神归体内,嗔道:“赵二愣子,你别尽想媳妇,你小心驾车,或许我 能雇你半年。” 亚马没兴趣再说话,全神驾车。 那雪姑娘不说话大概感到空气沉闷得难受,不一会,又道:“赵二愣子,早上 那单元海万一不中你‘以进为退’之计,推开车窗看看,你怎么办?” 亚马道:“他要看就让他看吧!” 雪姑娘像要摸清楚亚马救自己的真意?笑道:“可是姑娘躲在车上啊?你怎能 让他看?” 亚马反问道:“谁说姑娘躲在车上?” 雪姑娘奇道:“我若不是躲在车上,躲在那里?” 亚马道:“当时姑娘躲在车下,当我赵二愣子不知么?” 雪姑娘惊道:“你怎知的?” 亚马哈哈笑道:“记得当时那姓单的老头子问我:你车上载的何人?我回说: 小的车上没人。我可没骗他,只是我说车上没人却不包括车下。” 雪姑娘见他答非所问,嗔道:“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本姑娘躲在车下?” 亚马道:“今早僧、道、俗找不着姑娘,姑娘却突从车旁出现,我就感到奇怪 了,心想车上明明没有姑娘,姑娘又不是鬼魅,怎会转眼间在车旁出现呢?我就认 定姑娘一直没离开这车子,所以才能出其不意的出现……” 雪姑娘冷冷一哼。 亚马接着道:“但姑娘不在车厢内,躲在哪里呢?显然这车子有机关,而姑娘 就躲在那机关内!我趁姑娘同僧、道、俗打成一团时,仔细研究这车子,果其然, 发现车子底下有一层恰可容纳一人平睡的暗厢。” 雪姑娘笑道:“算你聪明,但你还是骗了单元海。” 亚马道:“此话怎说?” 雪姑娘道:“你说车上没人,其实是有人的,我一直没躲进暗厢内,你却以为 我躲了进去,那你说车上没人,岂不是骗了单元海?” 亚马回头扫了雪姑娘一眼,突然放声长笑! 雪姑娘嗅道“你笑甚么?” 亚马笑道:“我真佩服姑娘,说谎时脸不红一下。” 雪姑娘“哼”的一声道:“本姑娘干么躲进暗厢内?我才不怕单元海他们!” 亚马道:“你以为那姓单的好欺骗就错了,他不搜车,并非中我以进为退之计, 其实他也知道车上没人。” 雪姑娘又“哼”一声道:“别尽以为自己聪明,甚么事情都知道。” 亚马道:“我倒不以为自己聪明,只是姑娘说谎疏忽了一点,试想,姑娘把这 车子关得再严密,又有何用?姑娘忘了这车子已被僧、道、俗的手下射得千孔百疮, 洞虽小,对内功精湛的单元海来说,一瞥间也就了然。” 那雪姑娘确实说了谎,她自知非单元海他们之敌,一当他们追上,早就躲进车 厢下一层暗厢内了,说不怕,其实才怕的紧哩! 她这人好胜心甚强,见亚马看破她车子的秘密,便故意指亚马骗了单元海,杀 杀他的威风,哪知亚马此人当仁不让,立时揭穿她的谎言,更教她没法强辩,唯有 低头默认。 雪姑娘吃了瘪,倒安静了,好半天没听她再说话。 车子驰聘到中午,经过一座村庄时,雪姑娘突然叫道:“停车,停车!” 亚马没有理会,反倒加上一鞭,飞驰过那座村庄。 雪姑娘道:“叫你停车,听到没有?” 亚马道:“姑娘饿了是不是?” 雪姑娘道:“转回去到那村庄吃了中饭再走。” 亚马道:“我劝姑娘忍一忍,到晚上两餐并做一顿吃。” 雪姑娘道:“你有甚么资格劝我?叫你转回去就转回去!” 亚马叹口气,应道:“是。” 当下拨转马回驰。 但尚未回到那座村庄内,亚马突的紧急转弯,又朝大道直驰下去。 雪姑娘怒叫道:“你这是甚么意思?” 亚马道:“姑娘自个回头瞧吧!” 雪姑娘打开车窗,探头回望,她看到村庄那里有五位骑士在问路,吓得急忙关 上窗,叫道:“快,快!” 原来单元海他们摆脱捕头王进亿后,尾随而来。 他们跨下都是名种千里驹,虽然每到一个村庄,必定要打听一下金色马车的去 向,仍能愈追愈近,前后箱距只差盏茶时间了。 所幸他们在村庄那里专心问路,没有发觉金色马车倒转回来,不然只要他们跟 着追下,不出顿饭,定可追及。 亚马连换了三条路,那雪姑娘才安下心。 她笑道:“二愣子,你这名字取得不好,所谓愣子指这人脑筋梗直,有点傻乎 乎,但你这人一点也不傻,聪明得很。” 亚马道:“承蒙姑娘夸奖,但不知姑娘叫甚么名字?” 雪姑娘道:“我单名一个‘姑’字。” 亚马道:“雪姑?雪姑!” 雪姑娇声道:“你说我这名儿还好听么?” 亚马笑道:“比我赵二愣子的名字好听多了。” 雪姑道:“家母说在怀我那一年,看到鹄鸰从她头上飞过,鹄鸰俗名雪姑,正 巧我姓雪,家母记起那鹄鸰便叫我雪姑了。” 亚马道:“难怪我觉得‘雪姑’两字很熟……原来雪姑是鹄鸰的俗名。” 雪姑道:“你也有师父?” 亚马尽选荒凉的马路走,车到一条马路尽头,见有数条分歧的新岔道,任选一 条勉强驰入,那岔道愈来愈偏僻,渐入难见人迹的山区。 雪姑心知他要摆脱单元海他们,只因行人愈少的地方,单元海他们便难于问出 马车的去向。 眼看天色渐暗,雪姑发起愁来,心想:“这般走法,今晚何处投宿?” 到最后荒凉路面上,只见荒草与石头,连人都难以行走,马车自然更难行走, 车子上下颠簸着,教人头都昏了。 再走下去,雪姑怕迷失方向,唤道:“二愣子,咱们就在这里憩憩吧!” 亚马见四匹马跑得差不多了,于是捡个山沟旁的草地上,停下车。 雪姑走出车厢,倩目四望,只见山边悬着深密的树林,夕阳斜照,将参差的树 影弯射至绿油油的草地上,四周因而显得较为幽暗,却有一种静寂和平的气息,令 人身处其间,淡忘了尘间纷扰。 那条山沟里的泉水,从一个岩石洞里流出来,不像瀑布,它流得很平静,像情 侣窃窃地私语,毫不扰人,反而更增加山间清幽之意。 雪姑跑到沟旁,捧着清澈的泉水,直道:“二愣子,快来喝点解渴!” 亚马缓步沟旁,笑道:“你这样捧水喝太费事了。” 说着伏下身,半个头浸入沟中“咕噜,咕噜”灌满了一肚子泉水。 雪姑娇笑道:“二愣子,你们赶车的在路上都这样牛饮吗?” 亚马听她话中有嘲讽自己举动粗鲁之意,抢白道:“咱们男人也不是娘们,喝 水就喝个饱,不必装甚么秀气!” 雪姑知他脑筋虽不愣,脾气却愣得很,是个不懂体贴女人,标准的乡下汉子, 叫他二愣子,倒也不枉,心想:“跟这种人争强好胜,只有自己吃亏。” 于是她摇头道:“二愣子,我教你一点,对女人说话要柔和,凡事礼让三分, 否则你一辈子甭想娶到好媳妇,反过来,你照我所教,包你不花银子就能娶到漂亮 的女人。” 亚马有意同她逗着玩,不信道:“姑娘别骗我二愣子,天下哪有不花银子就能 娶到漂亮媳妇的便宜事?” 雪姑道:“谁稀罕你的银子啊?女人难道瞧你有银子才嫁你么?就拿本姑娘来 说,你有成千成万的银子,我也不会跟你!” 亚马拘谨笑道:“我将车驾到哪里,你就到哪里,明明跟着我,怎说不会跟我?” 雪姑杏眼一瞪道:“说话别不老实,小心本姑娘将你揍得半死!” 亚马见她嗔怒之状,索性装疯卖傻道:“我可不信姑娘能将我揍得半死,只要 你不射箭,捶我一百下,我也不会叫痛,只怕姑娘那双又白又嫩的小手……” 雪姑娇喝道:“闭嘴!” 亚马怕惹出她真火来,果然闭嘴,没敢说下去。 雪姑道:“你过来。” 亚马乖乖走到她身前。 雪咕娇嗔道:“看你叫不叫痛!” 说着一掌提起,亚马明知那一掌满注功力,拍下来一条牛也会被她震死,却下 逃避,呆呆的看着她那娇嗔之容。 掌到中途,雪姑想起他退敌之恩,心肠一软,叹道:“以后说话小心点!” 纤掌缓缓收回,亚马也真大胆,这时还敢轻狂道:“雪姑娘,我有成千成万的 银子你不会跟我,可是没有银子,就会跟我了?” 雪姑却不以为轻狂,解释道:“话不是这么说,我是打个譬喻,教你明白女人 不是瞧你有银子才跟你的。” 亚马继续轻狂道:“那姑娘怎么样才跟我二愣子啊?” 雪姑道:“你要懂得温柔体贴,举止要彬彬有礼,不要不修边幅,不要爱财如 命,这样纵然你一文不名,也会有女人乐意跟你过一辈子……须知用银子娶的媳妇 是靠不住的。” 亚马故作轻狂之言,意在逗她生气,岂料她不但不生气,反同自己说起教来。 他有意跟她唱反调,说:“我二愣子不相信这道理,没有银子甭想娶媳妇…… 哦,对了,提到银子,今天的十两银子该付我了吧?” 雪姑奇道:“干么今天就要银子了?” 亚马笑道:“我可不是傻瓜,姑娘说的道理前三段还讲得通,至于‘不要爱财 如命’大大不通,莫非你的意思,叫我讨你欢心,一天十两银子便不要了么?” 雪姑摇头叹道:“二愣子,你聪明起来蛮聪明的,笨起来笨死人了,谁会吞你 工资啊?我教你不要爱财如命,是说为人钱财方面大方点,不要斤斤计较,尤其对 女人不能吝啬,一吝啬,跟你再好的女人也会瞧你不起。” 亚马笑问道:“我何尝吝啬了?” 雪姑道:“瞧你死要钱的样子,八成是个一毛不拨的吝啬鬼!” 亚马哈哈笑道:“姑娘说得有理,既然如此,一天十两银子不得不收现了!” 说着,伸出手来。 雪姑很不高兴道:“怎么?怕本姑娘一天十两银子付不出?” 亚马摇头晃脑道:“死要钱者,见钱眼开也,每天拿了现钱,我赶车才有劲, 再说一天天付比较不觉得,累积多了,我倒不怕姑娘付不出,而怕姑娘一下子拿出 大把银子,到时就难免会有些舍不得,或许就会短少几文。” 雪姑“呸”的一声道:“本姑娘不是那种吝啬鬼,再多银子拿出去也不会舍不 得,更不会打你折扣,甭说一天十两,一天百两,到最后总算也绝不会短你一文!” 亚马笑道:“我知道姑娘生性慷慨,所谓来得容易,去的也容易,雪姑娘,你 说对不对?” 雪姑听他言下暗讽自己银子是盗来的,所以慷慨,不由芳心微怒。 但,此乃事实,想生气生不出来,没奈何?拿出一块十两银子,摔给亚马,道 :“拿去,拿去!” 亚马拾起银子,笑嘻嘻道:“多谢了。” 雪姑道:“二愣子,你肚子饿不饿?” 不提还好,一提醒,亚马顿觉饥肠挽辘,咽着口水道:“今天从早到现在,粒 米未进,怎么不饿?可有东西吃么?” 雪姑笑道:“当然有。”说着,自去车中取出干粮啃着。 亚马道:“别自私,分一点过来。” 雪姑道:“二愣子,咱们说好一天十两银子,可不包括三餐在内吧?你要想吃 东西,自个去买吧,不关我事。” 亚马道:“但这荒山有银子也买不到东西,姑娘行行好,分一点嘛!” 雪姑没有理会,却故意把干粮嚼得津津有味,亚马看得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垂涎道:“我用银子……跟你买,如何?” 雪姑伸出一根指头,亚马吃惊道:“怎么,一顿干粮要一两银子?” 雪姑道:“错了,我一根指头表示十两,买不买随你,卖不卖由我,少一文都 不行。” 亚马叫道:“你简直吃人嘛!” 雪姑不理他,自顾吃着,一面笑道:“日常我最讨厌吃干粮,哪晓得肚子饿时, 干粮比山珍海味还香……二愣子,你这一生吃过山珍海味没有?” 亚马想起山珍海味,更觉饥火上冒,毅然道:“好,我买了!” 当下将那块还未闷热的十两银子掏出,摔还给雪姑。 雪姑收回银子,笑道:“吃吧,多少不计,吃饱为原则。” 亚马走过来抓起干粮,狼吞虎咽。 雪姑咯咯直笑,说:“慢一点,别噎着了!” 她今天第一次占到上风,想着亚马掏出那十两银子时,哭丧着脸很不心甘情愿 的样子,不禁笑得越发得意。 两人吃饱肚皮,夕阳已落,一勾银月高挂,凉风习习,吹在身上颇有寒意。 雪姑忧愁道:“今晚怎么办?” 亚马道:“我山路不熟,加上技术不良,摸黑赶车,实在危险,只有在这里露 宿一宵。” 雪姑芳心微微震荡道:“怎么露宿法?” 亚马正经道:“当然你睡车厢内,我睡露天下。” 雪姑道:“山中夜晚雾气重,又没有毡子,你受得了么?” 亚马叹道:“受不了也只有将就一夜啦……” 雪姑本性不坏,歉然道:“委曲你了。” 睡了一半,突闻异弄声。 亚马一惊而醒,却继续保持原姿不动,只是凝神倾听。 发觉异声竟然来自车内,亚马惊异,起身查看。 只见雪姑正在车内卷曲扭动,挣扎呻吟…… 亚马惊奇,伸手一摸额头,竟然烫得吓人! 亚马轻轻推她,呼唤着:“雪姑娘,雪姑娘!” 雪姑已是在昏迷中,亚马按住她的手腕把脉,才知不是病,是伤! 亚马早注意到她的衣服上染有多处血迹,左胸口上衣衫也有破损,当时并不在 意,还以为是激战中敌人受伤溅血。 此刻发觉不对,赶快掀开她的衣襟检查,果然伤在胸口! 柔软丰满的胸膛,高高耸立的乳房,引人怦然心动。 但他不是来拈花惹草,而是来救人的,他很快发现在她左乳侧偏上有一道小小 的剑伤,已经肿胀乌黑,有浓血渗出…… 伤口甚小,又浅,根本不算甚么,但是那剑上一定有毒…… 这雪姑刚才也一定在车上自己用金创药,但是只能止血,并末能疗毒…… 也许是毒性很轻,雪姑当时并不觉得严重,甚至还跟自己嬉笑谈天,直到此刻 在睡梦中才发作! 此刻事不宜迟,也顾不得男女之嫌,掀开衣襟,低下头去,用嘴去吸尽她伤处 的有毒浓血…… 吸了一口又一口,终于浓血吸尽,只有鲜血…… 亚马随身带有特效灵药,细心地为她敷上…… 再看这雪姑娘,果然痛苦尽除,安然入睡…… 亚马这才细心地为她整好衣衫,让她安睡…… ---------- 双鱼梦幻曲